做建筑必不可少的话题,就是谈论身体和空间的关系,当我回溯之前做的方案时,发现自己也总是不安于处理静止的空间状态。我总思考这个话题有什么更多可以探索的视角吗?于是本期选了一批 “不务正业” 的建筑师做的 “异想天开” 的探索,很好很不建筑。
身体和空间 的关系,着实是个很容易被拿来做设计的切入点。无论是 柯布的模数 还是 Oskar Schlemmer 的布偶式服装,风格迥异的代表正统和先锋的两派都紧紧围绕着这个话题做着探索。
左:柯布的模数;右:Oskar的人偶服
不过我已经对规范下纯数字打造的尺度感感到麻木,且显然我这么不务正业的人是很容易被所谓 “先锋派” 吸引的,本篇从包豪斯时期的探索谈起,然后是反设计时期的一些作品,再解读一个实际项目。
包豪斯之梦
包豪斯时期的探索其实是基于 产品生产过程 的思考,William Morris 在二十世纪初写道:
“I find it disgraceful that there exists a class of mere artists... who supply ready-made designs to those whom you call executive designers, who have hardly anything to do with the project, but are occupied solely in what you call heavy labour.”
“令我感到羞耻的是,有一类艺术家为那些称之为 ‘设计师’ 的人提供现成的设计,他们与产品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关系,而更像是被我们称为劳动苦力的人。”
William Morris
所以他们试图通过将设计与生产工具直接联系,将这种在工厂外 “象征式” 的设计模型转变成为与机器密切相关的探索,并遵循极强的关于形状和组织方式的内在逻辑。细看下图的 非洲女人像和 立体派的绘画,能发现他们初期实践风格的线索:
左:非洲女人像;右:"The Yellow Stairs", Fernand Leger, 1913, Kunsthaus, Zurich
Oskar Schlemmer设计的芭蕾人偶服,1922
把三者并置在一起,关联就很明显了:人体形态被简化成为几何组成式的极简艺术,对应于装配线生产中固有的零件组成逻辑。包豪斯基于这样的目的,开发了7个实验室围绕着 石、木、金属、红陶、玻璃、颜色、面料,展开了对于指导生产,或者说是设计的尝试。
包豪斯的课程安排图
这时期中,有一批学生,以 Kurt Schmidt 为代表 ,贡献了一系列奇奇怪怪的模型和舞台实践。
Man and Machine, Kurt Schmidt
The Mechanical Ballet, Kurt Schmidt, F.W.Bogler and Georg Teltscher
Puppets for the show "The Adventures of the Little Hunchback", Kurt Schmidt, 1924
被简化的人的身体成为唯一的形态媒介,各个关节、部件的机械化运动过程成为了最显著的特征。对于木偶的精确的、完全控制下的操纵,使得形式和动作成为一套精确的表述语言,除此之外,空间、声、光都成为动态要素。他们称其为 Mechanized Eccentric。
Maquette for "Le Manger Francais", Pablo Picasso, 1917
与 Oskar Schlemmer 的理论 相同,他们对于身体和空间的分析还是以人的内心作为唯一代表的逻辑,心理活动对于空间的辐射影响,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
Oskar Schlemmer的肢体辐射空间的理论图
虽然包豪斯的这一系列关于身体和空间的实践是服务于剧院和动态舞台设计的,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将人放在辐射周围空间起点的做法,使得人成为了只能做出有机地符合他自身特定运动特质的功能性行为的主体,刨除了不必要的空间设计。
“反” 设计的先锋实践
反设计运动,官方点说是对大规模生产模式的反叛,实质上也是一群在建筑市场寻找不到出路的建筑师们绞尽脑汁搞事情的过程。随着奥地利建筑师 Hans Hollein 1965年的 "Everything is Architecture” 一句号召,不安分的建筑师们纷纷在 艺术、设计、行为、表演、建筑 等各个方面展开了探索,这其中主要的还是家具设计。
Drawing for ‘Intensive-Box’, Walter Pichler, 1967
和包豪斯运动以人为核心的空间探索相似,这一阶段的初期实践也很唯心。比如生于意大利的奥地利建筑师 Walter Pichler 提出的 Intensive-Box,一旦坐在椅子上,一个泡泡状的球形隔离空间便会在你周围形成,这个球形空间便是你身体对应的 cognitive field 认知领域。而这个认知领域,就是对应于你身体的空间范围。
Small Room Prototype no.4, Walter Pichler, 1967
而后这种抽象的认知领域就被具象成为这颇具幽默感的白色 “太空” 或是 "潜水” 面罩,当然背后的深意更多涉及到 Media Experience。Portable Living Room便携式客厅 和 Small Room Prototype小房间模型 象征被强制灌输入大脑的媒体信息。
TV-Helmet (Portable living room), 1967
Pichler 想表达的观念是,日常看似扮演着 “参与性” 角色的大众媒体,实则作用是进行潜意识下的催眠,使人的注意力远低于其能操控的最大属性。(嗯?是不是跟最近蛮多事件一联想觉得很有道理?)所以这已经不仅仅是探讨身体和空间的关系了,不过我觉得刨除背后的深意,方案也可以作为探讨身体空间的案例来理解,因为此后他们很快又做了一些可以贴合身体移动而移动的办公室装置:
Mobile Office, designed by Hans Hollein and Walter Pichler, 1969
用充气膜将 认知领域 具象化,这一概念和操作语言在英国 Archigram 的 Cushicle,奥地利 Coop Himmelb(l)au 的 Restless Sphere,Quasar Khanh 的 Pneumatic Apartment 中都有类似的体现:
Cushicle, Archigram, 1964
Cushicle, Archigram, 1964
Cushicle, Archigram, 1964
对于身体和空间的探讨,一方面走向了这种进入室外空间的自由游牧状态,存在即空间;而也有一部分建筑师、设计师反其道而行之,以一种强烈的约束迫使参与者进行强制性的空间接收体验。其中包括了 家具篇 提到的 Wearable Chair 和意大利建筑师 Ugo La Pietra 提出的 Commutatore:
Wearable Chairs, Gianni Pettena, 1971
Commutatore (differentiated perception of the urban scene), Ugo La Pietra, 1969
以上两案例似乎侧重的是 physical 物理上的 ”存在即空间“:身体与家具捆绑一起,限制了身体的活动自由,并让身体的回应成为一种 固定模式。Commutatore 中,人被固定姿势和观察视角,A 字型躺椅的夹角可变,下图中竖长的黑色背景呈现的是观察者的视角随躺椅夹角变化而变化的过程。虽然此时期作品调侃意味很重,不过也并不妨碍有些家具能成为充满乐趣的物件:
Dondolo rocking chair, Cesare Leonardi and Franca Stagi, 1969
Pratone ('Big Meadow') mat, Gruppo Strum, 1970
虽然看似疯狂且有些不切实际,不过这种身体对于自由式空间的向往,让他们往更大尺度的城市角度发展出了 No-stop city, Histograms of Architecture 等概念。这些概念使得身体和空间的讨论跳脱出了物理上的联系,而进入了 “身体——生活方式——空间” 的过渡。
Histograms of Architecture, superstudio, 1969
No-stop city, designed by Archizoom Associati, 1970-1972
不过到了反设计后期建筑师们组成了 Global Tools 的一个类似联合学校的组织后,这种更宏观视角的实践反倒回归了Bauhaus 时期的最基本的关于身体和空间关系的探讨,又回到了以人体为观察对象的最小尺度:
Global Tools 关于身体的 Seminar
即便仍有对于家具的探索,却也还原到了对于工具和材料的再实验中,Enzo Mari 提出的家具方案就是为使用者提供所有原材料及制作图,使得其只用一把锤子就能造出家具,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去实践身体和空间的联系。
‘Proposal for Self-Design’, Enzo Mari, 1974
不过在看过了包豪斯的实践后,这样的想法就觉得并不算很新奇了,所以若是这样的想法现在再实践,三思。
Parc de la Villette的深意
脑洞大开不叫酷,能将脑洞和真实建筑项目分析结合起来,是我很想达到的下一个比较酷的状态。虽然本意还是出于对于正统分析方法的,一丢丢不耐烦和乏味。恰好在分析的屈米的 Parc de la Villette维莱特公园 与这个主题还有那么些关联。
Parc de la Villette,是一个让人很迷的方案,这里的 “迷” 指代困惑。作为一个及其有名的方案,大多数能找到的图片线索多像是仍处于构成状态的半成品图:
与实际场地中的体量形态大不相同(不了解的请自行Google Map之)。此前虽然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方案,却鲜少深入了解,总是先被场地上极强的网格秩序和大的几何动线和分区吸引;而去过场地的人,则更容易被那些红色的立方体结构(屈米称之为Folly)捕捉注意力。
事实上,屈米对方案设计的起点源于其对场地上的 Cinematic Sequences影像序列 的启发。而那些场地中的 Folly 只是作为参照点存在于场地之中,所以随着行走过程中画面捕捉的变化,Folly 的形态似乎就没有必要是一个最终的固定结果。空间体验也就更与身体在场地中的行走中产生的变化相关联。
‘左:Diagrammatic Plan of Cinematic; 右:Cinematic Sequences
这一影像序列的概念,与其在AA授课的经历和自身对艺术领域的极大兴趣,加之70年代对于 memory, artefacts 和 archetypes 的再发现密不可分。屈米承认在那个时期,建筑师在创造新东西时,都不得不看向其他艺术领域,但这些为他们的建筑语言提供了重要的参照。而对于屈米而言,表演艺术家团体 Nice Style 和其主要成员 Bruce Mclean 是对他影响最大。
Bruce McLean Pose Work for Plinths I
剧院模式的运动和空间关系
Nice Style 原先称之为 Pose Band。他们除了做与包豪斯相关的,在剧院模式中构建非常复杂的运动和空间的关系外,还开发出了一套自身的 Movement Notation运动符号系统 用以具象化身体和空间之间的对应联系。
Movement Notation 运动符号
而屈米也正是受他们的运动模式和运动符号启发,创作了《Manhattan Transcripts》,其中一系列的 diagram 将对建筑的定义从 “立面”、“比例” 等要素转向了对 “空间”、“运动” 和 “事件” 的讨论。
Manhattan Transcripts
他的一系列diagram以箭头和运动符号,表达作为空间主角的人,在这一系列空间序列中的运动状态。
“It was a way of saying that architecture is both a space and about what happens in that space.”
——Bernard Tschumi
Folly in Parc de la Villette
所以在 Parc de la Villette 中,其实我理解看来的 Folly, 作为空间系统中的参照点,可以视为是人在公园中行进时,他们所接收到的运动符号的象征。正因如此,屈米的意图不在表现其最终形态或是功能,而是将其变成一些几何式的语言,通过重复、解构、旋转、建构等手法将其变为现在的暂时性形态。
而它的最终结果,则会随着运动呈现持续发展的变化状态,这是身体和空间之间的动态联系。
在TUD,我们怎么做家具
在TUD读建筑有个有趣的事情是,你随时可能会进入了一个完全不用画图完全不做建筑的 studio,听起来有点蠢,但是现在想想似乎未尝不是跳出建筑维度思考的件好事。今天刚参观了 Msc 2 Bucky Lab的做家具的 Studio,由反设计运动作品的启发,在我看来,家具其实就是一个探索身体和空间的媒介。
提炼一下studio介绍的中心思想就是:“是和荷兰的家具公司 Ahrend 合作的...有四方面要求:1.在至多两个方面改善舒适度;2.操作低耗能;3.适用于放入办公环境当中;4.满足使用灵活性...” 看到合作公司和要求第三条的时候我默默地把 “期待不正经” 的想法给收了收。
建筑学生去做家具,虽然好像蛮新奇的,但看完我的强烈感受就是,半路子去做家具的我们,形态基于工业设计中太传统的部分,身体和空间关系上创意又不如先锋派一般大胆(当然或许也是受 “甲方爸爸" 的约束),于是就有点,尴尬?
比如上面这两个完成度相对高的椅子,传统的工业设计线索在于分别的造型和活动节点的卡槽部分,虽然第一个解释了很多什么热量、排气的考虑,第二个也有很多阶段推敲的考量,但还是觉得很传统的痕迹很重。
但下面这个我就觉得有点 chun,虽然本意是为了营造一个相对隔音的封闭空间以便于专注工作,但是这个形状,怎么看怎么像科举考试座儿进化版。
看到这半截椅子的分析图的时候,总算明白了当时我同学说我很适合这个 Lab 的原因,(详情请见我上学期做的一个可动结构),我试着想让它动一动,不过发现它并不能动:)
总之,本意并不想对这些作业很mean,不过看完之前那些分析再看这些东西,应该不是只有我觉得有些一般,当然评判也仅代表个人观点。
一个总结
每次写到总结就好懒。最近有人看着 越来越不景气 的建筑行业,发出了 “或许是件好事” 的感叹,当淘汰了那么一大批不太适合做建筑的人后,或许才有心思做超越纯建筑空间设计的一些事情,这件事在tutor那里得到了认同,我是一直希望自己对于动态空间的探索能再有意思些便有意无意做了整理。
本来昨晚开始要做作业的,被某王的 “你没有freestyle吗?” 的动图洗脑(这个动图真的有毒!),灵感喷薄而出,就很想写个 freestyle 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有没有 free 起来但是觉得自己今天有点me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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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失效了呢